第111章天子怒把张药给剐了。
玉霖的牢室中有一扇罩着铁栏小窗,设在距她头顶一米之遥的地方,挨着狱墙边的一棵不知名的高树。
窗外大雨不绝,风摇树枝,那浓密的叶子不断撩拨着铁栏,竟是生趣盎然。
张药走后玉霖无事,除了和她不爱吃的牢饭博弈,就是缩在被褥里,仰头静看那扇窗外的日夜变化。
牢中第一夜,她看到那浓密的树影间长出了一不合时节的黄叶。
次日天明之时,狱吏送来食水。
几个人影晃过窗扇,那片黄叶悄然离枝。
玉霖学着张药的样子,掰分着干冷的馒头,目睹了那片黄叶离枝的一瞬。
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,可当她哽下一整块馒头,再向枝头望去时,竟见那枝头又生了一片新黄,令她确认此间并非在梦,果然是春来叶黄,焦萎离枝。
她是学儒的人,也曾在伦理纲常,天人感应的诸多学说里沉浸过,若说上天干预人事,人亦感应上天。那么这一幕春黄离枝,倒像是某种注解,照应了她写的那句“梧照半死。”
虽然这多少带着诗词中虚美的文艺性,显得不太踏实,但它还是抚慰了玉霖。
人连四季的秘密都无法穷尽,何说解读世道和天道。
对于玉霖而言,至此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做的了。
人只能胜人,终究是胜不了天的。
所以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,其命胜过世上所有的人。
可虽说他为上天之子,事实上,却和那无数五光十色的神仙传说一样,除非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,否则没有人会真正相信神灵之力。
然而,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本,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“受命于天”的言辞,深信“天地为父母,天子为宗子(张载)。”
并为此拼命作解,根本不像是写来给人看的。
世人活在高低贵贱的倾轧中,被上等人生杀予夺,大多不识字,即便识字,也困于财米油盐又或者功名利禄,根本没空去研读那些锦绣文章。
君王活在锦绣珠玑的文章里,捏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源头的权力,日日夜夜,努力地劝自己相信,锦绣文章最终可以教化世人,去相信他自己根本不相信的道理。
何其割裂。
何其荒谬。
玉霖缩在阴暗的牢室内,被褥倒是十分温暖,牢中灯火葳蕤,人影干净,邪魔一处不生。
那片黄叶落了之后,她睡了很好的一觉。
而在与她不隔山水的梁京东苑中,奉明帝一身冷汗的醒来,身旁的女人手脚冰冷,他一脚将女人踹下床榻,漆黑的寝殿内陡然传出“砰”的一声,顿时惊起了所有上夜的宫人。奉明帝周遭渐次亮了起来。奉明帝坐在床边看了那女人一眼,早有宫人上前拥着地上衣衫凌乱的女人起身,一面带她出去,一面嘱咐她千万别哭。
梦魇的影子似还在眼前,奉明帝心神未定,许颂年扶着灯火进来,将灯安置在奉命帝身旁,随后接过内侍手中的参茶亲自奉上。
奉明帝问道:“什么时辰了。”
许颂年道:“因着今日不设朝,没得叫起陛下。现也不早了,都过巳时了。陛下且定一定神,奴婢这就使人进来,伺候陛下身了。”
正说着,殿外忽然传来几段模糊的人声。
奉明帝本就心烦意乱,就着手中的空盏朝门上一掷,“谁在外面?闹什么?”
话音落下,殿门顿时打开,只见杨照月跪在门前,双手高举,捧着一份文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