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。”
杜灵若摇头笑了笑,又道:“玉霖在监,春闱案尚不知如何了结。你怕你自己困死在诏狱,她的刑场没人去劫?”
“对。”
连听两个“对”字,杜灵若不禁大叹,撇头独自缓了半晌的神,方苦着声哂张药道:“你果然是她的人。诶?”
他边说边扫了张药一眼,“你这一身白也是为她穿的?”
“谁?”
“还能谁?”
张药已然预料到了杜灵若想说什么,先一步截下了他的话。“杜灵若你不要放屁。”
“我哪里放屁?”
杜灵若的声音比将才更高,他此时其实并非有意调侃张药和玉霖,只是为这二人的处境和因缘感慨,却又不好对着张药这快冷木畅疏,恐他一时并不能听明白。于是索性纵性道:“去年你就这样带着围帽,去刑部狱找人玉姐姐的,只不过那时你胡乱穿衣,那一整个人都不好看。如今这一身白,是真讲究。可是这凄风冷雨的鬼天气,药哥,你不冷的吗?”
这话说完,张药却沉默了,再开口时,声音低沉,只捏住了一个要害:“什么姐姐?”
“啊?”
杜灵若这才反应过来,他竟改了平常对玉霖的称呼,忙道:“哦,我叫你药哥,叫她玉姐姐……也不是不行吧……”
他说着也怕张药发作,声音越收越小,然而张药沉默过后,却只吐了一个字。
“行。”
说完便撑伞转过了身,独自朝漆黑的雨幕中行去。
杜灵若回过头,眼见他那身白衫虽已沾雨,迎风却轻盈翻飞,丝毫不现委顿。
他忽然想起,不知道哪一日在张药家中,他和还是官奴的玉霖玩笑,说张药像匹冷脸的高头马,脸长,天天不高兴,动不动就尥蹶子。玉霖则不认可。他只好让玉霖说。玉霖当时在吃鲜果,汁水充盈,她吃得根本停不下来,几乎想也没想就说:“他像白色的蝴蝶。”
东边的天空发亮,六科衙内的各省提塘(各省派遣到京内抄发邸报的官员)渐次前来,无不提笔驻手,满脸皆写着:“这……真的能抄去省塘吗?”
虽如此,却没有一个提塘敢明着问出。而就算提塘发问,六科也没有一个人敢明着解释邸报行文中的要害。
衙内香焚烛烧,大雨不断地敲着窗。
众人在一片“私不议君”的默契下,带着某种法不责众的侥幸和某种不堪出口的期待,齐然落笔。
天光彻底亮起时,梁京水关门大开,无数人马穿行过门中。
那一份头次将张药这个名字写作“人犯”的邸报,终于随着雨中的凌乱的马蹄声,悍然冲出了梁京城。
辞别杜灵若后,张药独自一人,去水关门城搂上望了一眼。
那城门外的梧桐连片如海,巨大的树冠承着大雨,升腾起朦胧的水雾。
玉霖曾晃着一双腿,坐在那墙垛上教他:“若有观音在世,何弃你于炼狱,何令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”
如今想来,他似乎早已不再绝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