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明帝猛拍了一把面前的书案,许颂年不得不止下声音。
张药将手按在膝上,直起腰背,但他并不能直视奉明帝,目视地面,平声道:“我只是想请陛下明示。”
“‘你’?”
奉明帝声量猛抬:“‘你’是谁?!”
许颂年几乎扑跪于奉明帝面前,“求陛下息怒……”
奉明帝指着张药道:“你没看见他在逼朕吗?朕何等仁慈啊,朕什么时候让他杀过人?啊?朕说的是,抹了韩渐的口供,朕说得不明白吗?他以前听得懂今日听不懂了?他想干什么?想他姐姐死吗?”
是时,天已大亮。
文渊阁内还点着灯。
好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。
张药回想奉明帝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,下的每一道指令,的确没有一道带着“杀”字的指令。既然如此,十年来,他为什么会杀了那么多人。
君王仁慈,酷吏无情。
为什么会成了这样?为什么面前的天子可以自赞仁慈,心安理得地建他的祠堂,而他却困在一片死静的坟场里,喊不出声音,哭不出眼泪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凭什么?
玉霖常常这么问,此时文渊阁内,他竟然也想向天子问出这三个字。
“张药,朕不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奴隶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
许颂年的声音响起,“奴婢求您……不要这样说。”
奉明帝低头,见许颂年已匍匐至他脚边,话是不敢再说,只顾接连叩首,以求主人怜悯。
那额头磕地之音,一声一声打在张药心头,张药看向许颂年,他不可怜自己,但他很可怜这个姐夫。他闭上眼睛,暗暗呼出一口又腥又酸的浊气,终是慢伏下身,口中改换自称,请罪道:“罪奴万死,请陛下赐罚,求陛下不要牵连罪奴的姐姐。”
奉明帝冷笑了一声。
良久,才对张药吐出三个字:“先办差。”
另一边,随着朝阳的光透过厚云,扑向张家院落,杜灵若急促地叩响了门环。
玉霖打开院门,迎面看见了一张发皱的纸。杜灵若上期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,“看……快看看……”
玉霖迅速扫过那张纸上的文字,切声问道:“哪里来的?”
“贡院……贡院门口药哥给我的,让我……交给你……”
“他还有别的话吗?”
“有……”
杜灵若吞咽了一口,总算是捋平了气息:“他说,他求你了。”
他求她了。
仅凭这句话,玉霖即明白,毫无疑问,张药又想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