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渊阁外,张药在赵汉元身旁撩袍跪下。
赵汉元已经跪了个把时辰,他有一身老病,此时早就跪得佝肩偻背,侧身看了一眼身旁肩背笔直的张药,不禁笑了一声,忽问道:“张指挥使查到了什么?”
张药没有出声,而赵汉元似乎也不指望他回应,反而又挑来一问:“张指挥使被摆弄了多少年啊。”
张药垂手平视虚掩的文渊阁门,“赵首揆说什么,张药听不明白。”
“哎……”
赵汉元叹了一声,“本官被摆弄了四十几年,呵……”
他笑了一声,“总以为能比天上人多算一步,今日想来……”
他抬头望向已然透光的天空,怅道:“苍天在上啊,人怎么可能算得过天。”
此话换来张药须臾的沉默,赵汉元锤了锤自己的膝盖,仍在发笑。
“赵首揆是在骂陛下?”
“可不能这么讲!”
赵汉元说着,缓缓跪坐下来,“本官苦心孤诣这么多年,为的都是陛下,放眼整个梁京城,又或是整个大梁天下,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人,比本官,更忠贞的了。”
他的话说完,文渊阁虚掩的门终于开了,杨照月走来,亲自搀起赵汉元,“阁老辛苦了,陛下传召,奴婢扶您进去。”
赵汉元踉跄地站起身,连道“有劳。”
杨照月回头看了眼张药,留下一句:“你且在这里候着。”
说完扶着赵汉元进了文渊阁。
阁内已经摆下了一张墩子,可赵汉元人在门前就已经停下了步子,伏身行礼,他本就因久跪而脱力,撑不住身子,叩拜之时几乎匍匐。
“罪臣,请陛下安。”
“罪臣?”
奉明帝笑道:“什么罪啊?”
赵汉元应道:“陛下定什么罪,罪臣就是什么罪。”
奉明帝站起身,负手慢行,直至那方墩子面前,方站住脚步,“朕本来想的是,天亮以后,在金门上召问张药,钦巡贡院所见,而后再与百官共议。不想你倒是先给朕写了个请安的帖子,朕记得你很多年不写请安帖了,陈见云陡然递到朕眼前,朕连觉都睡不着了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朕的首辅大人竟然把朕想起来了呀?啊?”
赵汉元额头热汗渐生,叩首道:“罪臣罪该万死,罪臣谢陛下在见张指挥使之前,肯先见罪臣一面。”
奉明帝从赵汉元身旁走过,走至阁门前,一把将本就未锁闭的门推得大开。
黎明时昏暗的天光下,风里轻盈的灰尘宛如游丝。
阶下的张药抬起头,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身影,像一片幽魂,静静地悬在高处。
奉明帝再度负手,平声道:“朕可以暂时不见张药,但赵首辅总得给朕一个理由吧。”
赵汉元缓缓地转过身,“罪臣不敢欺瞒陛下,罪臣这几日,总是不断地梦见先帝。想先帝仁慈,驾崩前留旨薄葬,陵寝至今再未修缮,然陛下至孝之人定有不忍,臣以为,当重修先帝陵寝,以彰大孝,以敬先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