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辇缓缓停下,道上无数枝影,在细密的晨风里震颤。
风吹膝不冷,天明之后,大概是个晴好的暖日。
“到底是春天了,风也不冷了。”
奉明帝抬手,示意许颂年搀他下辇。
许颂年忙上前侍奉,口中道:”是啊,陛下,奴婢伺候陛下去配殿净面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
奉明帝在辇下朝向金门下的朝房看去,只见灯火通明,竟有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,“和你说了这么一路的话,朕的瞌睡都醒了。”
金门日参,原本不是大朝,如许颂年所言,但凡官员有个头疼脑热,告假不来,奉明帝王也乐得施恩,毕竟事事具奏,具议,折腾起来,一晃眼就是大半日,是人都疲倦。朝散众人腹中空空,门内还要赐食,花得都是内库的银子,日参官员吃得多了奉明帝也不乐意。因此平常日参的官员,人数并算不多。
然而昨日天机寺万两白银见天,早在天黑之前就已传遍各衙门,穷得扒皮的六部衙门和朝中众司,其首官们几乎是彻夜未眠,鸡鸣未起,就已经出了家门,往神武门来。除此之外,连平日不屑随班观政的勋贵将官子弟,也都来了。
其规模,一如一年一度,各部司分金留财的冬估大议,这才有了玉霖在下马碑后看到的“人如云至”的景象。
无利不起早,此话一针见血。
钱这一个东西,真真圣物、毒物。
摸不着的时候,世上走卒彻夜难眠,摸得着的时候,人间君子你死我活。
下马碑前,张药把透骨龙拴在了一棵城门树边。玉霖脑子里那一阵睡而不足的混沌,此刻也终于消散了。
眼前是张药朝神武门行进的背影,而他对面站着的人,则是户部侍郎陆昭。
二人人影相交错,恍惚间张药也像个衣冠禽兽。
玉霖收回目光,看着张药留给她的一众镇抚司缇骑,李寒舟背崩得笔直,脸色青黑,全身感知尽集于四下,以至于玉霖唤他时,他甚至猛地一机灵。
“有这个必要吗?”
玉霖坐在马上,脸上碎发遮面,她抬手一把挽住,对李寒舟道:“你们指挥使这样对我,我看起来像个囚犯。”
李寒舟头也不回,目光仍在周遭逡巡,“你今儿是要面圣的人,要正儿八经地见天日。你可金贵!可不能有一点闪失。”
玉霖挑眉,“这话是他说的吗?”
“谁?”
“张……不是,我主家。”
“那当然。”
“你们指挥使到底要干嘛?李千户你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啊。”
李寒舟因昨日之事,被张药骂了个狗血淋头,如今只管把玉霖守得如铁桶,“不过,今儿看咱们指挥使……人挺高兴的。”
玉霖有些无语,反问:“他那张脸看得出高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