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在玉霖看来,奉明年间的朝政,眼见得是一张锦绣乱麻,理不清楚的最后就祭出张药这把刀,一股脑地砍了,但皇帝热衷临朝问政,大到每年的冬估和国计,小到收买牛支农具,事无巨细,奉明帝都要坐在殿上听上一声。“美政”之名传不出去,“勤政”一名倒是举国皆传。
皇帝起得早,那入朝日参的官员就起得更早。
玉霖很难睡好,噩梦伤眠,前半夜她几乎都在辗转,睡实不过须臾,就得惊起,赴奉明帝的日参。从前为求待漏不迟,她甚至弃了赵河明寻给她的二进美宅,常年租住在午门西面的令安巷。丑时起来,索性马也不用骑,自个挑着个灯,几步就能走来。
为了换着零星半点的睡眠,玉霖花销不小,宅子虽在偏巷,但毕竟是内城,又近午门,租金着实不低,好在玉霖不畜奴养婢,只在年节期间,偶用官奴做针线洒扫,平日吃喝有限,几年间,除了宅子的租金和日常用度,她倒是存下不少银钱。
只可惜入狱后一夕之间抄了个干净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张药问道。
“在想我过去入朝,是怎么从榻上爬起来的。”
“不是为了那点俸禄吗?”
玉霖摇了摇头,“如果真是为那点俸禄,我应该是起不来的。”
她说完低下头,天稍稍亮了一些,她这才注意到张药穿一身藏青色的蟒服,腰挂玉带,冠发一丝不苟。他今日难得没有佩刀,而是在腰间悬了一把短剑。
这身装束并不常见,玉霖揉着发酸的眼睛,恍惚之间,想到了一个词——“亭亭玉立”,文字于脑中成形时,又觉得有些荒谬,不自觉地笑了一声。
“张药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你把拽到午门来干什么?”
透骨龙的马头晃了晃,玉霖本就坐得不稳,身子不由朝下一歪。
张药反手一把托住了马上人的腰,头也不抬,“坐稳。”
玉霖垂下眼睑,“我人没睡醒。”
她说着,又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。
“你不是想面圣吗?”
玉霖想起,昨夜睡前他说的那“明日我带你面圣。”
当时她便想反问,皇帝没有传召,身为官奴,她如何面圣,奈何他一句“睡了”,灭了灯烛,也截她的话,她没有问出口。
“陛下并不想见我。”
她的声音有些失落。
“许颂年说的?”
“嗯。”
玉霖点了点头,揉着眼睛朝下马碑看去,“上不传召,我无法如朝,不过我求了许掌印,如今候着他的意思呢。”
“你之前不是很有法子吗?”
“之前?哪一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