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明直言道,“我知主将当初择一养子,未尝不是觉得昔日王庭难以托付,因而想将蜃楼血脉与玉印逐渐分离,以期少受制约。时至今日,主将是否仍做此想?”
这一问使气氛多少带了些肃杀,施夕未沉吟片刻,徐徐道:“诚如殿下所言,当初我确有此意,然而也是因为蜃楼一脉传承太过莫测,先代主将时就已极不稳定,我侥幸还略有天资,却也不知往后如何。与其如昭云雀蛇一般迎来倾覆之危,不若早做打算。”
“虽然不在预料之内,无忧那孩子,现在看来也是不错的。”
长明就事论事地说。
“于静流部而言,除去承袭的积患更为要紧。”
施夕未道,“此后蜃楼的法门如何传承,我已有详尽计略,至于授领玉印……”
他看向长明,语甚谦谨:“殿下高才卓识,当今王庭一番崭新气象,也非旧制可以拘泥。异日殿下再定节制慧泉之策,重修三部盟约,静流自当竭诚效命。”
长明取过酒杯,坦然说:“王庭有统御之能,方可得诸位相助。盈期既至,且先尽享这好时光吧。”
此时云销雨霁,雕栏之外,常常笼罩在薄雾中的濛山正显出清丽秀致,更远处的海面也如同无瑕的翡翠。两人又谈及这即将到来的盈期,时隔六百余年,他们都未曾经历过如此宏大的灵气涨落,只有从古籍中略窥一二。
“届时世间种种变化,还须得再作见证。”
施夕未道,“往后的世代,或也会有谁要从我辈的手稿中寻觅记述。”
“游历四方,亲眼观察,当然必不可少。”
长明点头道,“主将又岂能错过这盛会?”
施夕未斟上一盏酒:“阿晏既能独当一面,往后我大约亦能稍稍得闲。若说想造访的地方,首来就是苍山,听闻钟溪派近来重现于世,那些久在古书中的奇花异草,实在想探究一番。”
“苍山不止花木珍奇,许多古迹也是别处难寻。”
长明记起的是昔日与谢真同游的经历,一说到这里,简直又想立刻飞过去了。他望向云外,有些出神道:“初秋时候正适合登高。处处都有景致最佳的时候,像是渚南,就得等夏日雨水最多的时节过去。”
“渚南灵秀,不止以玉石与丝纱闻名,只是赏景便罢了,可要考察变化,仅去一次怕是不够。”
施夕未看似不常出行,却对各地风物不乏了解,想来也没少读那些游记和地理志。长明颇为赞同:“不止渚南,中原有些地界冬夏分明,俨然天差地别。”
“若有余暇,能从玉镜江向西,观两岸四时变化,当有所得。”
施夕未轻声道,“再过宝扇河,经由越地……燕乡想来正应欣欣向荣。”
长明想起还躺得很平的孟君山,难得有了点同情:“行游各地,也会来芳海一观吗?”
施夕未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或许,要等一个好时节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