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是这么说……”
长明颇为气馁,“要精深领会,固然需长久打磨,可是试了半天门都没摸到,想来一开始就不对。这并非什么靠灵光的顿悟之道,只是技艺术法,不是没学会,而是学了不好用——听着是不是像为自己开脱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谢真斩钉截铁道,“你说学会了,那就没错。这点自信都没有,还怎么修行?”
长明不禁一笑,这确是对方会说的话。
昔时,他只想摆脱自己的出身,那桎梏无形无质,仿佛永难打破。及至遇到谢真,对方甚少对他出言劝说,告诉他该做何事、该担负什么,他却反倒明白了许多道理。
那如一潭死水的王庭无法教他为传承而骄傲,他也不觉得承前人余荫有何荣耀可言。而在谢真身边,他见到的是修行者的路途。于此世间有所追求,归根结底并非为了他人,只问本心。
等到他真想做出些名堂,又时有新的困惑。挣脱反抗可以只凭一股愤懑,要担负起责任,却不能盲冲乱撞。他修习术法,淬炼血脉,似乎在逐步向前,但王庭诸事在他眼前混沌不明,浑然不知何处才是正路。
谢真曾带他拜访燕乡一家专门琢磨新式玩意的锻造铺,店家以秘法熬制出晶莹透明的玉胶,装在桶中时就如一泓清水。他仍记得那锈味的胶桶给他留下的古怪印象,看似清澈透亮,但飞虫落叶一旦触及便被黏住,那仿佛无一丝阴霾的水面下,是比泥沼更为固执的凝滞。
“……大约又是白费功夫。”
他喃喃道,也不知说的是这门术法,还是别的什么。
眼前忽地影子一闪,是谢真捉住了一片将要落到他衣襟上的叶子。耳边听得对方说道:“那日我在门中学阵法,实在想不通,翻遍了藏书,找到一本前人注解。看得虽也是云里雾里,多少有个盼头,没想到后半这笔记一转,干脆写起了话本故事。”
长明忍着没笑出声,颇为辛苦,神情细微变化,想必也被一旁的人看得清楚。
“想笑就笑吧。”
谢真无奈道。
“哪有。”
长明端正表情,“那话本……那注解末尾的故事怎样?”
“随笔写就,不知所云,亏着我还觉得里面是不是隐含什么法门。”
提起这个,谢真也不由得有几分气闷,“看到最后才知道,大可不用看。”
长明不禁大笑。过了一会,他说:“能把话本写到注解里的,我倒好奇都是什么故事了。”
谢真耐不过他非要听,想了半天才想出这篇:“说,有一妖族乘舟出游,于湖岸见到一渔人、一钓客。渔人不张网,钓客也不甩竿,妖族便问这是何故。钓客道,儿时曾见水中有神鱼,赤红耀眼,如日之坠,不知是真是幻。他只想再见神鱼一次,每逢晴夜,常来水边,雇了渔人的小船,在水上搜寻那神鱼踪影。”
“赤色,还发亮的鱼?”
长明琢磨道,“似乎在哪里读到过记载,回去找找看罢。”
“故事里的妖族也没听过,其实不一定真有此物。”
谢真道,“过了多年,妖族又在湖里见到两人。渔人仍是那渔人,只是年岁长了,钓客却遍身绫罗,富贵气派。钓客道,他为找那神鱼,尽去搜罗山川风物志,机缘巧合得贵人青眼,家业亦愈加兴盛。他尚未见过神鱼,却信是这神鱼带来吉运,仍然时时惦念,切切寻觅。”
长明若有所思:“他如今找鱼,也未必真是在找鱼。”
“我读到此处,也是作如此想。”
谢真莞尔。
“后来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