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人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拟旨。”
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捧来纸笔,却听皇帝继续道:“传朕口谕,嘉奖浔州将士戍边辛苦。令皇浦将军……务必保重身体,待秋高马肥,再择吉日开拔。”
说到“择吉日”三字,姬子云闭了闭眼。案头那封密信仍在散发着墨香,可他终究是提起朱笔,在新拟的圣旨上落下了鲜红的御印。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。
没几日,朝廷的表彰圣旨还没有到浔州,可浔州密使再次说到,皇浦云根本没有出兵的迹象。姬子云再次看着手中的奏报,龙颜震怒,猛地将其摔在御案上。“皇浦云!”他低吼一声,眼中怒火熊熊,“竟敢抗旨不遵!”一旁的内侍吓得瑟瑟发抖,不敢出声。
姬子云之前本就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怒火点燃了。
他在殿内踱来踱去,心中怒火翻腾。皇浦云此举,分明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!若不严惩,日后何以服众?可冷静下来一想,他又不得不压下这股怒火。皇浦云远在浔州,手握重兵,若是逼急了,恐生变故。更何况,皇浦云在术法界地位尊崇,那些宗门长老都与他交好,若是处置不当,怕是会引来非议。
“唉!”姬子云长叹一声,无力地坐回龙椅。他何尝不想惩治皇浦云,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妥协。北境未宁,南疆蠢蠢欲动,此时若是内部生乱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缓缓拿起奏报,朱笔悬了许久,终究还是放下了。“传旨,”他声音疲惫,“皇浦云镇守浔州劳苦功高,赏黄金百两,锦缎千匹。另,朕知他心系百姓,特准他暂缓出兵,待秋收之后再做定夺。”
内侍领旨退下,殿内只剩下姬子云一人。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,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。身为天子,却有如此多的掣肘,连一个臣子都奈何不得,这滋味,实在难受。但他也明白,这是为了大局,为了江山社稷。
“皇浦云,你最好祈祷,不要有落在朕手里的那一天。”姬子云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但这狠厉很快便被深深的无奈所取代。他知道,至少现在,他还动不了皇浦云。只能先这样安抚着,待日后时机成熟,再做打算。
远在浔州的皇浦云,捏着狼毫的手指微微泛白,灯花在军帐里爆出细碎的噼啪声。案上摊开的浔州舆图被烛火熏得微微卷曲,他指尖划过标着朱砂的关隘,忽然将笔重重搁在砚台上。
帐外传来甲叶轻响,他却连眼皮都未曾抬。"让张掖去浔州州府。"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要融进帐外的风声里,"告诉他,城防图用暗记第三式,每日卯时三刻换防。"
亲兵叩首的动静轻得像片羽毛落地。皇浦云望着那人消失在帐帘阴影里,忽然将案上密函拢起,就着烛火点燃。橘红火焰舔舐着麻纸,将"调兵三万"的字样蜷成灰烬。他记得昨日递往京城的军报,连粮草数目都掺了三成虚数——龙椅上那位既然信不过他,这些掺水的数字,大抵才合圣意。
更漏在角落里滴答作响,他起身走到帐门处,撩开厚重的帘幕一角。月色下,巡营的士兵甲胄泛着冷光,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却都是跟了他十年的旧部。可这些熟悉的面孔里,是否就藏着那双来自京城的眼睛?
他想起半月前收到的密信,是安插在禁军里的老卒传来的,只三个字:"蜂已至。"那时他正亲手将调往北疆的虎贲营令牌交给副将,那人接牌时指节的颤抖,此刻还烙在他心口。
"将军,夜深露重。"亲兵不知何时立在身后,捧着件貂裘。皇浦云接过披上,领口的绒毛蹭得下颌发痒。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,笑声被风扯得七零八落:"告诉伙房,明早的粥,多放些盐。"
亲兵愣了愣,应声退下。帐内重归寂静,只有烛火还在固执地跳跃。皇浦云重新坐回案前,铺开一张白纸,蘸墨写下"亲卫营"三个字。这五千人是他在浔州的底气,如今连他们的布防图,都要藏进夹墙的暗格里了。
窗外的风突然紧了,吹得烛火猛地一斜,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,像只蓄势待发的困兽。
残阳如血时,皇浦云在书房枯坐了两个时辰。案上狼毫早已蓄满浓墨,却迟迟未曾落下。直到檐角铁马被晚风撞出第三声脆响,他才猛地攥紧拳,指节泛白处将水沉墨研得愈发浓稠。
素笺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他将信纸裁成指宽细条,先写张豹的名字,笔尖在"庆州"二字上顿了顿,终究化作一道墨痕。狼毫在素笺上游走如蛇,将密语拆成短句:"京中风紧,雀已窥笼。粮草暂屯南山,勿使锋芒。"写到"锋芒"二字,墨点突然晕开,他慌忙用指尖按去,在纸上留下半个残缺的指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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