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京城内,此时还是一片漆黑,虽在宵禁之间,但王充去了城外,城内巡禁的人马甚少,水车在南门坊外停下,张药依次揭开水车扣板,惊魂未定的船工们相互搀扶着下了水车,老船工问道:“已经……进城了吗?”
“对……”
玉霖用了揉了一把眼睛,回头问张药道:“这什么地方?我实在看不清。”
张药撂下最后一块扣板,应道:“南坊外。”
随后跳下水车,几步走近玉霖:“玉霖我提醒你,王充虽蠢,但李寒舟未必。”
“明白,所以当务之急,是要寻一处庇所,撑到天明。”
老船工道:撑到天明,然后呢?”
玉霖望向一众河工,“光天化日,没有人敢在梁京城内私杀百人。撑到天明,私刑就不可能再杀得了我们。”
“那……”
一个河工跌坐在地,怯声道:“那……那不是要被官府抓起来,要上公堂,我上过公堂了,我脸上的刺印就是官府给的,我不认罪,就被打得皮开肉绽,我不想再上公堂了……”
玉霖刚欲开口,却听张药道:“不对,你上的不是公堂。一切为了私利而判人生死的地方,都不是公堂,一切为了遮掩罪行而做的处决,都是私刑。”
这一番话是玉霖说过的,此时经他说出,骂得就是镇抚司和张药自己。然而张药脸上并无羞惭之色,弯腰一把拽起跌坐在地的船工,再道:“你如果不想再受这些不公,你就跟她走。”
那船工道:“他是你的女人,你当然信她……”
“她不是我的女人。”
他竟然否认了。
玉霖抬起头,却见张药并没有看自己,他平静地凝视着面前惶恐的众人,“她是一个很好的司法官。她设的公堂我跪过,公正清白。她给的路我也走过,走得通,所以信我。”
“也没有他说得那么厉害。”
玉霖上前道:“如今的梁京城,我只敲得开一户门。”
张药侧头:“江惠云吗?”
“对。”
玉霖扫过身后的水车,“这些水车太累赘了,得弃掉。趁着王充和李寒舟还没反应过来,我带你们过去。”
玉霖的话刚说完,一声蹄音叩入他耳中,张药猛地回头,灵敏的五感告诉他,恐怕已经来不及了。
“换一个地方……”
“什么……”
张药握紧了袖中的匕首,语速顿快,“玉霖你一定还能想到别的地方……”
说话间,马蹄声已由远及近,兵马司巡禁的声音传来,“何方歹人,竟敢乔装骗开城门!”
玉霖立即明白过来张药的意思,此时去寻江惠云,跟着他们追及而来的兵马司,必然会惊动赵氏父子。
张药回头朝南坊内看了一眼,对众人道:“往南坊里退,从梨花巷里穿出去。”
众人立即朝梨花巷奔去,刚至巷口,张药的手腕忽被玉霖抓住,他转过头,并不待玉霖开口,径直问道:“你想说那个‘杀’字,是吗?”
玉霖促声反驳,“我没有!”
张药撇开玉霖的手,转身侧让众人入巷,自己则平静地看着玉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