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凌迟刑他会因她的存在,而放过他自己……
赵齐错愕而惊恐地仰起头,朝奉明帝身前的赵汉元望去。
那佝偻的老人,罩于大红贮丝罗纱的麒麟袍中。而他赵齐自己只得一片白麻蔽体,今日过后万事皆休,等着被拖入死牢,或被牵上流途,总之尽如玉霖所言,他一生都要完了,天子的恩德,却轻而易举,毫无道理地给了指使他行恶的人。
好恶心啊。
此时他抓扯身上的囚衣,羞愤又惭愧,后悔而自怜,情绪涌入胸肺,果然只需当头一句:“救你自己。”
就如火烧釜,血水滚沸。
“是赵……”
赵齐抬起手臂指向赵汉元,声量陡放:“是赵!是赵……”
赵汉元直戳其面,截呵道:“畏罪攀咬上官,岂不是疯狗狂吠!你还嫌自己的罪名不重吗?”
“我没有!没有……”
赵齐一哽,手臂顿时落下,喉中如有火烧,心下却是一片混乱,纵然也曾寒窗十年,为一朝科举读尽锦绣文章,非张药那等无墨之人,却也因愧恨相交,而几乎心神崩乱。
玉霖毅然朝赵齐膝行两步,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腕,“别上当别自毁。”
赵齐怔怔地低头看着那只摁在他手腕上的手,指纤骨细,指节处带着拶刑旧伤,其主不顾男女大防,摁死他手腕的同时,也帮他稳住了身子,安抚着他纷乱的情绪。
“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向郑易之赎罪,能帮你自己。”
她说着,握着他的手腕,狠力一拽,将他拖至自己身边。
天子的阴影就在赵齐眼前,他恐惧、矛盾、也实在不甘。
同僚满堂却没有人明白他的处境,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,而此时陪伴他的,反而是同待屠戮的姑娘。
“受人驱策去行恶,就不要想寿终正寝。”
此话既残忍,又坦然,赵齐侧过身,那只原本摁在他手腕的上的手,不知何时扶上了他的胳膊,撑他缓缓直身。
玉霖仍然“残忍”,直视赵齐的面门道:“若待私刑加身,则同灭口无异,你必死得不明不白,此处是天子明堂,也是你和我唯一能跪的公堂。你也是司法官,不要疯癫,掐准要害,公正地了结你我自身。”
风吹着玉霖的乱发,东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,初阳破山破云,来顾梁京。
天光之下,玉霖的侧脸清晰地映入了赵河明眼中。
一年来,她变了吗?
赵河明在那些拂面的碎发中看到了一丝银白,但那并不意味着一朵花衰败。
她只是抛开庇护,彻底长大了,以至于让她身边的人因她而安心。
事实上,她根本没有变,她还是那个明知会死却依旧要解衣护刘氏的玉霖。
她不是在解衣那一刻凋败,反而在那一日,悄然绽放开来。
色泽浅淡而芬芳浓郁的花,真好。
他不堪折,但他想祝福她。
那一番残忍的话,倒是像刮骨疗毒一般,抚平了赵齐的混乱,他梗起脖子吞咽了一口,缓缓跪直起身,开口道:“郑易之的舞弊案,是我和学官合谋,故意冤判。然,此举非我赵齐本意,乃是上官指使。”
他说完,猛向赵汉元,“上官为保姻亲子弟,唆我冤判贡生郑易之,那道夹带之文根本没有过堂细审!致使其中逆言敛藏,蒙蔽君父,辱没天子,我赵齐的确该死,可这污浊漫天的法司衙门,不该只死我赵齐一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