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时,张悯也拧过头来,但见玉霖就跪在她身后,灰色的素衣裹了满身,腰悬一块焦石,不施粉黛,洗尽铅华。
那寡素的一张脸,和去年扮作男装时一模一样。
“阿悯姐姐。”
她温声唤张悯。
阿悯心底一软,不禁朝她腰间看去,目光落在悬石上时,怎么也移不开。
“来做什么?”
她颤声问她。
“我来和他们再斗一次。”
她直截了当,一面说一面搀住张悯的胳膊,有些艰难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。
随后弯下腰,众目睽睽之下,认真地替她系好腰上的巾带。
“阿悯姐姐。”
她受过拶刑的手指,至今仍不灵活,系巾也系得很慢,连带说话的语速,也跟着放缓了。
“别怕。”
说完又抬起手来,替张悯拾掇好早已散乱的发髻,随后垂手跪坐,望向张悯,平声道:“去年在这样的地方,我没有一点谋划,虽在官场,却自负又愚蠢,因此救不了刘氏还害了我自己。但今年不一样,我长了一岁,受过苦,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活过,知道平民百姓的处境,所以……”
张悯打断她:“玉姑娘,我不需要你救我,况且女人是救不了女人的。”
刘氏受死前说的也是这句话,玉霖并没有反驳张悯,只是轻轻握住张悯的手腕,温声对她说道:“谁说的?”
“玉姑娘啊……”
玉霖没再纵张悯说下去,挪转膝盖,迎向毛蘅道:“民女请大人施恩,暂缓施刑,容我将此案隐情禀明,届时再一并论罪。”
毛蘅没有言语,愤懑地坐回堂椅中。
吴陇仪见此,起身道:“你且禀来。”
玉霖看了一眼侧门,门扇虚掩并不能看见后面的穿堂,但玉霖明白,赵河明一定在那儿。
于是她没有与吴陇仪对视,而是望着那一道门缝,抬声道:“那篇舞弊文章的确是张悯所作,但她并不知道此文用以舞弊。事实上,那篇文章,是她从前的一分闲作,是我在张家偶见,见其题文可作舞弊之用,因此私自偷盗、誊抄,送与吴宝来。张悯之所以认罪,是因不忍见郑易之蒙冤。张家的悯姑娘,是梁京城里的菩萨,这一样,满城尽知。”
张悯听完这番话,先是一怔,随即膝行向前,拦在玉霖面前,“不对,这是假话,是她为了替我脱罪的假话!不当采信!肯请大人明查!”
赵堂官对玉霖道:“你这就是狡辩,若是平日闲作,怎可与本次科举之题恰好相应。”
“是哦。”
赵堂官猛然哑住,回神却见玉霖唇盼擎着一丝冷笑,正静静地看着他。
赵堂官毛骨悚然。因为上头要尽快在郑易之一人身上结案,因此上一堂,他只顾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他身上,没有过问韩渐的去处,更没有提及“泄题”一事。如今他竟自己失言,不免心中大惧,深知若要遮掩,只能顺着玉霖的话说,忙对吴陇仪改口道:“果然如此女所说,那何该将她重责!对,重责!”
吴陇仪并没出声,玉霖侧目道:“三位大人若不信,待镇抚司的李千户过堂,我所言是真是假,自有分晓。”
这一句话说完,张悯心里千浪翻腾,她并不愚钝,顷刻之间已然反应过来,立时蹙眉回头看向玉霖,有些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:“难道我送文往江府那一日,李寒舟是受你之托,才非要替我……”
堂上三官闻言,皆凝住了神色,张悯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,忙将话收住,转身对堂上道:“这定是她为了帮我脱罪,说服李寒舟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