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蘅苦笑,“你不厌烦我吗?过去半载,我可没对你仁慈过,也没想保你的性命。”
“但大人身为大理寺首官,覆案辨刑,一双手,保过很多人的性命。”
毛蘅微怔,随之看向长安右门前,余恩仍在声泪俱下的恳求刑部和僧录司对众僧施恩,但却无人回应。
毛蘅看着余恩狼狈的模样,反问玉霖:“玉霖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当时,法司问准了刘影怜的纵火之罪,按《律》将她处死,以平陛下之怒,如今这些僧人,也不至落入今日的境地。”
“凭什么呢?”
玉霖发问。
“你……”
“我替刘影怜问的。”
毛蘅被她问住,一时哑然。
玉霖的声音再次传来,“不做刑名官,我也救人。亲掌大理寺,您还是不肯为这些僧众辩一辩吗?”
“怎么辩?”
毛蘅提高声音,“这是陛下问的罪。”
“陛下问的罪,内阁可以驳,刑部大理寺可以上谏相辩。其实朝廷内外的制度从来没有封死任何一条通天的道路,《梁律》也从来没有弃掉过任何一条人命。只是他们的命太贱,为他们驳皇命,提头上谏,也留不下官场美名。因此堂上诸公,不愿而已。”
毛蘅眉心一蹙。
她的话,平实而戳心,丢掉了在官场上为人处事的那一套,不经雕琢,直扔在毛蘅脸上,竟说得他心惊肉跳。
他自认是一个清正的人,嫉恶如仇,不屑同流合污。
然而当下他也不得不承认,利弊权衡必不可少,他要做一个好官,首先,他不能让自己摔下官位。
眼前的这些人,的确不值一辩。
此时,兵马司的人正在摆设刑场,提来的棍杖有碗口般粗,一众僧人被推搡至棍下,一个个被吓得白了脸色。
重棍劈下,余恩眼睁睁地看着那第一棍就落向了僧众的腰间。
这不是刑责,这是杀人。
余恩见在场的官员“无动于衷”,不得不转向兵马司的执刑者,在惨叫声中跪求道:“我知道我有罪,我辜负皇恩,我没有护住天机寺,如今我也不求生了,我就求求你们,留他们的性命,他们真的不过二十岁啊,他们还年轻……”
兵马司的人根本不顾他的哀求,将他摔翻在地,继而踩实了他的脚腕。
人群聚拢,议论的人声却在僧众凄惨的痛叫声中沉默下来,
余恩绝望地看向众人,忽然张开口,朝着人群哀喊道:“我知道我的罪名是什么,可是该杀的人你们已经都杀了,剩下的这几个孩子,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……你们要杀就杀我一个人!把我一个人杀了,就都了结了!”
他说着说着,竟带出了哭腔,声音也越发绝望,最后竟哭喊道:“我好后悔啊……我好后悔帮你们这些畜生,我好后悔相信你们这些畜生……”
刑部堂官忙道:“还不把他的嘴堵上。”
余恩被堵了口,身子却仍然拼命地挣扎着,眼中却泪流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