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明眉头一挑:“他让你当心的是毓秀?”
“只能是这样了。”
谢真道,“他即使有机会脱困,也没有离开,一定是有令他为难的境况。”
“毓秀能让他为难的,除了他师父还有谁?”
长明一针见血。
谢真苦笑。屋中一时沉默,长明伸手一挑,把灯盏里那一小团金红的火焰勾了出来,放在桌上像揉面团似地搓了搓。
那张只是寻常木料的桌案并没因此受损,连焦痕都没有一点,以后想必也能说自己是扛过凤凰真火的桌子了。
长明将那缕火苗压灭,原处留下了一小堆灰烬。这火焰从空处来,到空处去,也不知道究竟是烧了什么东西才会留下痕迹。
正当谢真这么想的时候,长明从灰中拨出一只凝固的飞蛾。它的两翅先是蜷曲着,随后慢慢展开,伏在桌面上。不用多说,当是用来回信的了。
这时,长明才用仿佛轻松的语调道:“毓秀掌门那边,你不必担心。若有不妥,交给我来应付就是,王庭要和毓秀作对,那根本不用问理由的。”
“不是那么说。”
谢真一本正经道,“我如今难道不是王庭的人么?”
“……”长明也忍不住一笑,随即收起表情,认真道:“你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吗?”
谢真也不是看上去那样毫无波澜,他过去一向视郁雪非为师长,而今种种迹象,却昭示着他们必有冲突。只是立场上针锋相对也罢了,但这封传讯让他觉得,或许之前的预想都还不是最糟的情形。
事到临头,只能见招拆招了——话到嘴边,看到长明关切的目光,他又不禁心中一黯。不得不与自家长辈敌对的为难之处,种种纠结,长明可谓全都经历过一遍,这件事的烦愁,他想必再明白不过了。
虽然早就下定决心,无论长明对王庭作何打算,都要护他周全,但在他真正去承担那一切责任的时候,自己却没能陪在他身边。
最后,谢真只是说道:“不碍事。”
长明点点头,好像只要他这么说,那就没什么可疑虑了。他捻起那只如同一枚细小雕像的蛾子,转开话头道:“我倒想起,还另有一事可以委托静流主将去做。”
他将要传回的讯息封入那只飞蛾中,谢真听着听着,表情渐渐古怪,欲言又止:“……这一回,真是劳烦他尽心尽力了。”
“最后能把星仪给抓住,就都不算白忙活。”
长明将手一握,再松开时,飞蛾有些生涩地鼓了鼓双翼,慢慢飞起来,“于公于私,都得除去这个祸患。”
两人看着蛾子飞出窗沿,没入薄暮中。长明伸手在阵盘上捋了一把,矮下去的红玉筹像被风压过的草叶,很快又弹了回去。
建好的阵盘内里已趋稳定,只要阵法不撤,再怎么折腾也会恢复原样。在亲手完成的作品上胡乱摆弄,也算是长明的奇怪趣味之一了,谢真莞尔,也学着他的样子搓了一把那些好似林立羽毛的玉片,不再犹豫,说道:“去衡文前,我得去和老孟问个清楚,我们现在就走……”
话音未落,桌上的阵盘突然抖动起来,接着蓬地一声,就在他手底下上演了一场坍塌。半边阵法尚且维持着完整,但另外一半如同坠地的水花一样,一圈圈崩陷下去——正是代表着衡文的那一边。
谢真的手僵在了半空,长明第一反应是脱口道:“不是你摸塌的,放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