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自然希望你振作起来。”
铃中之声说道,“不过,只是稍作提醒。区区小事,想必对你不算困扰。”
“我可不是来听你对我评头论足的。”
黎暄冷冷道,“道友叫我在毓秀之事告一段落后再来找你商议,所以我才会在这。说正事吧。”
铃中之声道:“莫非毓秀反悔了?”
“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能料到啊。”
黎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,“毓秀使者已经勘测完毕,比你的估计,可是快得不止一点半点。”
“是么?”
铃中之声这么答了一声,就沉默下去。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总是令黎暄不自在,尤其在这种时候,即使他以恶劣的心思试图揣度,也很难从对方平板的语气里听出诸如意外、疑惑、措手不及之类的情绪。
片刻后,铃中之声说道:“当世之才,着实不能小看。倒要小心他妨碍大局。”
“他?”
黎暄没忍住,面露轻蔑,“不过是被蒙在鼓里,让他们掌门指使得团团转的蠢货罢了。”
话说出口,他就有些后悔了。若非妒忌让他心烦意乱,他也不会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话。
在师父面前讥笑孟君山,一大半是演出来的。师父拔擢他做事,用的是他那股拼命想出头的劲。他的种种不甘,师父也多少有数,偶有失态,反而让人放心。
在“道友”面前则不同,两人固然互相提防,但有些事情没必要伪装。听到对方赞赏孟君山,他一时间就没收住话头。
这刻薄话是真心流露,因而才让他惭愧。平日里他可以装腔作态,却格外不想在对方面前显得可鄙。
“——才华难得,但审时度势的眼光更要紧。”
孰料,一贯言辞冷锐的“道友”只是淡淡回了一句。顿了顿,他耳边又听对方说道:“说到底,才华乃是天生,改变不来。人活一世,要往何处去,却是自己选的。”
黎暄没有立刻答话。他的目光追寻着被风推过湖面的一片落叶,紧紧地抿着嘴唇。
最初与庆侯结识时,黎暄并没有抱有什么雄心壮志。
庆侯此人,有些沉闷木讷,他的幕僚可以为他出谋划策,却改变不了他的性子。本是诸皇子中的贤长,却被其弟梁侯抢了风头,除了延王的偏心外,他自己的为人处事也不能说无可指摘。
正因这尴尬处境,黎暄才有机会和他来往。梁侯跋扈,处事却精明,衡文乃是镇守延国的仙门,他自认将来要继承大统,因而格外小心,对待衡文弟子都十分恭谨,却不和哪一个人有过多私交,唯恐使山长对他不满。
庆侯则没有这么多顾虑,一来无欲则无求,二来黎暄也确实能当个不错的朋友。
黎暄把这当作一步不知有没有用的闲棋。既不愿屈从平淡,就什么都得试试。凭他当时的能耐,想拱庆侯进位,那是痴人说梦,要借此让自己在门中挣些资历,也是无从着手。
最多他也不过是想着,从这里熟悉了凡人俗务后,或许以后去到外面某座书院时能得些方便。按传统,山长的亲传弟子很少离开新宛任职,出外是一种冷落乃至处罚,但黎暄觉得如果能总领一座城中的书院,对他而言或许更能施展手脚。
不管怎样,都比在师父座下当个无人在意的摆设要好。
和庆侯交游并不十分为难,即使庆侯不是个伶俐人,不太会像许多凡人那样趋奉仙师,待人总归还是颇为诚心。再有,他自己是不太得意的皇子,黎暄也是不怎么得师父重视的弟子,这相似处境,自然而然让他对黎暄有些亲近。
虽然这破绽也是黎暄有意露出来的——难道真让他去别人身上找什么同病相怜?他可不觉得这算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