顷刻间,小船已被雾墙围绕其中。他们仿佛置身于井底,四周的云雾升入天际,与夜色相融,圈出了一片空荡水面。
方才迎接的幽影也不见踪迹,圆圈中央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一条船。
船下仍旧是这片湖水,并非是全然的异境。但这也不像是在菱湖之中,雾中圈出的水面上没有一根水草、一片莲叶,波平风止间,湖水清澈,犹如漆黑的琉璃,倒映着漫天繁星。
看到水中满盈的星光,谢真才感觉有点异样,他抬头望天,夜幕上依旧是阴云半掩,只在缝隙中露出一道星河。
长明则掬起一捧湖水,示意他看。
他两手之间正盛着一汪小小的星空。湖水不再是清澈的样子,而是幽暗如夜,细碎的光点在其中上下浮沉。
很显然,池水不是星空的倒影,只是一种生动的模仿。谢真想起北地铸剑池那一株冰雪凝结的巨树,猜想陵空大概就是喜欢这种似是而非、带着微妙趣味的设计。
见谢真也把手探向船外,长明便将这捧湖水洒了过来,星光闪烁,从手指间潺潺流下。
谢真也礼尚往来,给他手上浇了一捧水,两人浇来浇去,弄得手上都是光点,还好这东西不会停留,慢慢也就重新飞散,回到湖水中去了。
陵空保持着符文的轮廓飞了过来,问道:“你们搞什么呢?”
长明当然不会说在玩水,他道:“归虚池的正体,就是下面这一圈的湖水?”
“这不是显而易见吗。”
和他说话时,陵空永远不会心平气和,“要不怎么叫归虚池,而不是归虚门、归虚坑什么的?”
谢真道:“将水藏在湖水中,这构想真是巧妙。”
“算你识货。”
陵空飘动两下,勉强算是恢复了带有双翼的模样,但那支离破碎的轮廓仍然很难称之为鸟,“现在明白为什么平时要用归亡来找它了吧?”
谢真疑惑道:“……明白什么了?”
他还没懂陵空提示了什么。长明说道:“不是归亡在寻找归虚池,而是散布在菱湖中的‘池水’受其吸引。可以说鬼门、或是归虚池并不存于此地,只有当受到召集时才靠近而来,凝成虚幻之门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谢真恍然,“那这次我们提早见到它,也是因为陵空前辈召集时更快一点吗?”
陵空道:“虽然是这个道理,但不要把我跟条鱼相提并论!”
“此事我也有些不解。”
长明道,“开门时至关重要的钥匙,用的是归亡这种静流部的异兽,不是太没保障了么?”
“首先,王庭我记得有不少鱼骨船吧,都是当初测试时造的,用一条扔一条也能挺久了,谁知道后辈这么败家啊?”
陵空没好气地说,“再说了,归虚池而已,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,用归亡只是因为它最方便,就跟我们把场地选在菱湖一样……”
我们?谢真捕捉到了这个词,不过没有出言追问。看长明仿佛不经意般瞥过来的一眼,显然他们想到了一起去。
陵空似无所觉,又道:“如今你们看到的,是归虚池真正的模样。光是用归亡,只能抵达表象,这里则是它的核心。”
谢真感到井壁般的雾墙上有影子在逡巡,定睛一看,还能从中辨别出那些机关幽魂的特征。流云广袖,凌虚髻上巍巍颤颤的花瓣,长刀与铜锤上的尖刺,都如近在咫尺般清晰。
只是,那不是映在窗纱上的灯影,而是剪纸般平整的轮廓,给人以极为怪异的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