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君山并非初次来到衡文这处正堂。庭前古木成阴,石阶洒扫得干干净净,天光如水,在这青墙灰瓦之间亦显出幽深。
新衡文有书院之名,正堂也如书院一般,不像面向凡俗的门面那般华贵,少了些仙气,多了几分尘世的端严。
那将全门派众人容纳其中也绰绰有余的宽阔庭院中,此时只有一名弟子侍立门前,他对走下石阶的孟君山躬身行礼,口称:“孟师兄。”
“黎师弟。”
孟君山还礼道,“劳你久候了。”
黎暄忙说不敢,又道:“近来诸事繁杂,山长过意不去,特地嘱咐我们不要慢待了贵客。”
“哪里的话。”
孟君山也道,“山长百忙之中拨冗,晚辈已诚惶诚恐……”
两人俱都十分客气,只看这面上,谁也不好说他们是虚情假意。互相致意后,孟君山待要举步离开,又见黎暄朝着正堂行礼,随即转身与他并肩而行,他心中便有了计量。
方才,他拜会衡文山长时,对方只是温言勉励几句,就称修行繁忙,端茶送客,统共他五句话都没说上。有关孟君山最关心的阵法一事,更是一点都没来得及提。
眼下看来,山长是将这些都交给他的得意弟子黎暄来打理了。至于山长为何连表面功夫都不敷衍,与其说是忙着修行,倒不如说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占着他的精力……
衡文是否已经着手营造那组地脉阵法?他心想,除了这件,还有没有什么他未曾想到的可能?
“孟师兄这些日子在池苑,住得可还妥当?”
黎暄的问话将他的心思拉回原处。偌大庭院中,除他们外别无他人,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步伐,让话音止于这片幽静之中。
“好地很,再没什么不满意。”
孟君山道,“叫人流连忘返,走都不想走了。”
黎暄笑道:“能让孟师兄赞这一句,也是蓬荜生光。那院子本是给贵客留的,想住多久都成。”
“这可当不起。”
孟君山说道,“再者,近日我也想出去走走,或许回门中一趟。”
黎暄稍稍吃了一惊。纵使孟君山知道他早就听过了禀报,仍觉得他这讶异的表情挺像那么回事的。
“孟师兄已将阵图参详完毕了么?”
他问道,“还是有什么难处,须得从旁解决?”
“难处也不是没有。”
孟君山转头看着他,“或是说,如今不知贵派究竟有何打算,实在教人难以安心啊。”
环绕庭院的重重碧树投下凉阴,令青石步道不至于热得发烫,但这时刻依旧没有一丝风,沉闷得好似琥珀中央。
孟君山并未刻意摆脸色,相反比他平时还要和颜悦色一点。但只要他正经起来,被他这么一看,那无形的压力仍然让黎暄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。
他道:“孟师兄的意思是……”
孟君山懒得再敷衍,说道:“这些天来,我也明白了这阵法的大概,余下无非就是去各地走上一走,察看山水走势,但那都是细枝末节。我来此是应贵派之邀,参详阵法,其中未曾揭示之处,也不是靠参详能看得出的——黎师弟何不明示,毓秀在此究竟对贵派有何助益呢?”
黎暄苦笑道:“并非我等有意怠慢,但那阵法繁杂,料来即便是毓秀高徒,通盘解读也要再花些日子,不曾想孟师兄已经胸有成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