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燕乡啊……”
少年也随着她手指之处望去,双眸明亮。阿邵听到一声轻叹,却是从披斗篷那人处传来的,只听他说道:“漫漫千里,何止山水?”
那声音低哑,自有一股百折千回的怅惘。
阿邵收回视线,心下不为所动,这来来往往的行路客,游子思乡,羁旅忧悒,她可看得太多嘞。
见少年挑完了枇杷,她打叠精神,推销道:“仙长要不要再买把伞?这几天凝波渡可是怪得很,一会儿下雨一会儿下雾的,别看眼下日头好,要是两位去游湖赏景,带上一把也是有备无患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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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斜日照下,小舟向着山湾中摇去。
波光已镀上一线茶金色,愈发显得湖水黛青。嘉木坐在船首,不须摇桨,水面自向两侧退去。他看看舱中的枇杷、纸伞和师叔,再望向湖上,只觉日色深深,四周那若有似无的薄雾中,并非只有他一艘孤舟,却又看不清旁人的形影。
雾气渐浓间,他驱船向前,周围幽影森森,叫他也有些忐忑。忽觉手中一沉,却是海绡师叔到他旁边,递了他一只枇杷。
恰在此时,只听一阵琅琅脆响,宛如金声玉振,雾气纷然化雨,雨水又似珠帘,蓦地朝着天际掀了开来。
眼前再无遮蔽,天净水朗,令人心神为之一清。湖湾中形色各异的舟船,正是他们穿行雾中时见到的剪影,此时三两相聚,虽不似凡世中灯节游湖那般热闹非凡,也别有一番雅趣。
水面上片片玉阶,盏盏浮灯,将这凝波渡映衬得有如烟水朦胧的幻境。嘉木使小船缓缓游入阵中,自己站在舟首,望向那湖上如浮萍相接的青玉色——这萍桥可供人在水上行走,却不会阻住舟船去路。轻风过处,点点碎光翻涌,只不知是水底清波,还是映着那天上斜阳。
嘉木看得目不转睛,忍不住伸手捞了一把,但那萍桥以灵气塑造,虚实相间,才在掌心中如玉珠闪烁,转瞬就化水从指间流走了。
“师父你瞧……”
不远处一阵拨水声,也是个少年探手舀起湖水看。他和一名年长修士坐在舱外,与嘉木他们一般,座驾也是艘不起眼的小船,多半是来看热闹的散修。
那眼睛圆溜溜的少年道:“这术法是正清布下的吧,可他们好像还没到?”
“该是已到了。”
师父笑道,“但要找个好时候入场才是。”
少年:“哦!要有排场的嘛。”
他转头时看到嘉木也在摆弄那萍桥,两人不禁遥遥相视一笑。他们所在的水面外圈,舟船皆是松散排着,靠近中央处,则不约而同地空出了一片,为还未登场的正主们留出了戏台。
越到中间,载驾越现千姿百态,显是都不愿堕了面子。其中尤为显眼的是座画柱雕栏、碧瓦朱檐的游舫,宫灯中挑着柔光浮动的灵焰,上下一派华贵气象,便是摆在那流金涨腻的繁华之处,也全然适宜。
兴许因此处是仙门同道相聚,船上不见盛装妙曼的侍女从人,只有几名弟子在各处照看。游舫当中则是一道纱幕掩着,显是正客还没出场。
嘉木左右打量着,嘀咕道:“不是正清的话,这又是谁家?”
“是衡文书院。”
舱中的海绡仍披着斗篷,此刻轻声说道,“正清宫观遍布天下,但在延国,是衡文的势力更强盛。盖因正清并不与凡世宫廷来往,延国正值多事之秋,若有所求,反倒是从衡文那里更能寻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