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真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,别乱讲啊!……总之,不要逞强,量力而行。我相信小裴知道什么该做,什么不该做。”
射月亭中,那汉子已经走了,剩下一个半满的酒杯,孤零零地放在塑像前。
长明仍然握着他的手。谢真低声说:“我没事。”
他走近塑像,仔仔细细地打量。只有银弓,还能让他把这塑像与昔日的小裴稍微联系起来,至于其他……
他不敢再想下去,每看一眼,那石像上的一道道痕迹就化作千刀万剑,刻向他心上。
回过神时,谢真都不知道自己发了多长时间的呆。夜凉风静,他在这里站了多久,长明也就在一旁默默地陪他站了多久。
长明早已不是会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少年了,他神色沉沉,只有目光中透出忧心。谢真见他的样子,反倒拍拍他手臂道:“没关系。先回去吧。”
他们回到晋平城的住宅时,松鼠妖被他们之间沉重的气氛吓了一跳,心道是不是在城里生了不愉快,却又不敢问,只请他们进去,并把长明之前要的东西奉上。
用过晚饭,谢真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,言谈一如平常。他过去惯于扮演被人依靠的角色,早就习惯于将情绪藏在心中,免得连累周围人与他一起烦恼。
他们坐在小院中,松鼠妖送上一个布包,里面是几册绢制古书,看起来有了些年头,保存还完好。另有一本较新的书册,书封上写着编号:“这是殿下之前指名要的。”
“雀蛇相关的古籍。”
长明解释道,再拿起那本新书,“以及芜江水患的记录。”
谢真讶道:“这么快就拿到了?”
松鼠妖退下后,长明说:“雀蛇之灾后,为免重蹈覆辙,王庭与昭云部在越地设下耳目,如再有为患的大妖现身人世,妖部可以第一时间得知。”
谢真:“这是好事啊。”
他知道这种举措必然是长明继位后推行的,指望从前的王庭做这种实事,又要按着妖部的头一起干,那简直比让他们吃土还难。
“越地靠近燕乡,前些年妖族在此处的名声已经有些起色,结果芜江水患后,你也可以想到是个什么情况。”
长明道,“此地居民厌恶妖类,他们并不知道雀蛇的妖军与一般的妖族有何区别,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。”
谢真叹了口气。正清门在越地有许多宫观,不过想也知道,他们肯定是不会主动去替妖族分辩什么的。
长明收回手,指尖一弹,把石桌上的灯点亮,两人便各自取一本书册,在夜凉如水的小院子里看起来。
毕竟曾是昭云部主将一脉,雀蛇家系牧氏,在王庭的古籍中有着详细的记载。
从这些记载中看,长明说他们容易发疯,实际上已经很给他们留面子。这岂止是容易,从整个雀蛇族中找出几条不疯的都难。
要说昭云部为什么曾经让这疯得很厉害的一族担任主将,归根结底,雀蛇一族疯归疯,强也是真的强。当初昭云部力压静流与繁岭,是当之无愧的妖族三部之首,王庭也对牧氏多有倚重。霜天之乱时,牧氏力守西南,昭云部后来的声势,正是那时打下的基础。
世易时移,战火停息后,主将时不时发疯的问题,就越来越难以被部众容忍。牧氏一族往往在少年时期就开始显露出疯狂的征兆,年纪渐长后更是难以预测。不仅喜怒无常,动辄殃及无辜,甚至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。按照古籍记载,至少有三成的雀蛇牧氏是自戕而亡。
这诞生了无数个暴君的家族,最终被他们曾经守护,也曾经折磨过的部众推翻,关入禁地。曾经显赫的牧氏一脉沦为阶下囚,自此世间再难见到他们的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