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脑海中回荡着麦特欧唇边的微笑,那种矜持优雅的笑容,像是刺进她胃部的蛇牙,毒素已经蔓延至她的全身,叫她的呼吸都泛着疼痛。
他该死。
刹那间,执微心里涌出这个想法。
他意识到了这一切,哪怕他无力无法改变,至少可以缄默。他却明知真相,而去残害无辜者。
在世界判处平民是恶徒的时候,宇宙间唯一知道真相的人,对他们第一个举起屠刀。
首罪。知情而作恶,毫无同理心。按着任何国家的法律与道德,他都应该被处以死刑。
可他现在衣冠楚楚,道貌岸然,在追寻着这个世界最伟大的梦想,成就这个世界最了不起的事业。他与她竞争,有很大一批支持者是他的拥趸,人们不看他的道德,仅仅因为他的姓氏、血统、来历便支持他。
人们不在乎死去的同胞,因为丧钟不曾响彻耳际,因为死去的不是自己。
她靠在舱壁边,捂着胃部,缓解着她痉挛般的疼痛。她身体好得很,可胃是情绪器官,巨大的情绪起伏叫它抽搐般的示警。
安德烈伸长身体,使劲靠近她,蓝色琥珀样的眼睛倒映着执微额前的冷汗。安德烈不说话了,他将手臂探过来,轻轻握住执微的胳膊,担忧地凝望着她。
于是一片安静里,只有执微重重的呼吸声。
他该死。
这道念头如星子般的光晕似的逐步扩大,一点一点烧成火焰,燎原般在她心头烧着。
直到执微开口,说出了一句安德烈瞳孔缩紧的话。
“……杀了他。”
执微脱口而出。
安德烈握着她手臂的指尖陡然用力,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。
执微紧紧地闭上眼睛,又睁开。她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,也知道安德烈一定听清楚了她的话。
安德烈倒吸了一口冷气,执微望见他如揉皱春水般的蓝色眼睛,瞧见他蹙起的眉心。
这居然是她说出来的话。哈,她都诧异自己竟然会说这样的话。
杀了他。在这一刹那,她是真切地这样想着。
她没有资格夺取谁的生命,她不代表法律,也并非统治者的身份。可刚刚,她蓦地生出这道杂念,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信念,在那一瞬间攫取了她的灵魂。
此时再度回忆,剩下的不是惊恐后怕,而是坚定。
这道念头,闪电般地掠过执微的脑海,之后,就彻底无法消散了。
吞噬别人的生命,这本应是一股黏稠、肮脏的、黑暗的欲望,代表着掠夺同胞的生机。可在执微的心头,却奔腾起沸腾不灭的热血。这欲望的确是黑色的,但却是红得发黑,是凝固的鲜血般的暗红。
涌起这个念头的执微,坐在副驾驶舱,透过舷窗望向沙洲昏黄的,遍布沙尘的土地。
她深切地感知到,她身体内部像是出现了一块碎裂的琉璃,是她自己一道一道裂缝切割出来的。
她想要杀掉他,可现在,在她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,分明是她的一部分已经被杀掉了。
在这个异世界生活即将满七个月的时候,执微破碎掉自己遵从公正法治的躯壳。她冲上不属于自己的位置,青涩稚嫩地向着世界宣告了她的判罚。
她升腾起这个想法,她便无法丢弃这个想法。
一片死寂的沉默里,安德烈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即便执微说出了可怖的话,哪怕执微的这个计划将没有葬身之地,安德烈仍然没有露出畏惧她的神色。